随手剧评2:相认相处,君臣朋友

靖王与梅长苏。林殊与景琰。

靖王是否把苏先生当做朋友?苏兄多大程度上认萧景琰为主君?ep52相认后的相处:“殿下可以带我同去吗”“殿什么下”。为什么显得别扭?


朋友有一段话说君臣朋友之道,说的很好,以下全文引用:

-----------------<以下引用>------------------
君臣有君臣之道,朋友有朋友之道。古人重大义也重修身,为友之义也是君子之行。

什么是朋友?总角之情也好,生死投契也好,知音也好诤友也好,相处的方式有多种,但都有一个大的前提,就是平等。不是社会地位的平等,而是二人相处间心态的对等。“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将对方予以平视是一切朋友关系的前提。而平等的心态必然导致下意识间平等的礼仪。

决定心态是否平视的,更多取决于起点,也取决于一段关系的厚度。
而表现一段关系是否平等的,不在融洽的时候如何相处,而在有冲突的时候如何解决。
这就是为什么梅长苏和靖王永不可能是朋友,而林殊和景琰是朋友。

梅长苏和靖王,起点即分尊卑,即使之后有交心有投契——靖王所谓的视之为友——融洽时主宾对坐亲切交谈,但冲突时立即退归君臣。所以梅长苏在靖王发怒时隐忍,在求恳时下跪;所以靖王气愤时随性责骂,日常中随性回礼,受人大礼而无压力。
(主君说和你做朋友,应着就是,当不得真的。)

林殊与萧景琰,起点时即是朋友。生死托付,嬉笑怒骂,互不为礼。(其实他俩生而君臣,并非不懂,自小见的习的就是君臣先于长幼、先于亲戚、先于辈份,岂会不重礼制?九岁时不懂,十九岁各领职份也懂了。但是既已默认朋友之义压过君臣之别,自有他们的道理。)

所以梅长苏对靖王做的事,以林殊的身份他一样都做不出,想都无法想;而靖王对梅长苏做的事,再冲突再气也好,对林殊他一样也不敢做。朋友之间的冲突,可以暴跳动手,可以沉默冷对,但是哪怕决绝到割袍断义,一个不会跪,另一个也不会受。
------------------<引用完毕>------------------


回到这个问题:

·ep52 梅长苏小心翼翼的请求太子是否能够带他参加寿典,是否违和?

确如朋友所说“ep52这个求恳,梅长苏的想法好姿态都不太对。把自己当臣子而不是当兄弟”。

一方面,作为这个行动的必要性和正当性考量上,他根本没觉得这是林殊理所当然的权力和感情诉求,他大概完全在想,金殿呈冤,多一个梅长苏毫无助益,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风险和麻烦——所以要向景琰提出要求。这个思考方式完全是属于梅长苏的而不是林殊的。

另一方面,在提出诉求的态度上,梅长苏才会小心翼翼地请求,如果换成林殊,那肯定是理直气壮的要求。在这里苏兄采取了梅长苏的惯用态度,用臣子而不是朋友兄弟的姿态说话。


我的观点:诚然,剧中剪辑把不做林殊的请求挪到了长公主来访前的缘故,并不像书中有从“殿下”到“景琰”,从谋臣到朋友的自然过渡;

但正是因为人的身份就像人的一张皮,一旦揭下来,血淋淋面目全非,无措、逃避、惯性、犹疑,不知道自己是臣下还是旧友,这种违和感恰恰是正确的。


1. 

先说相认之前的相处。

我倾向于认为苏兄绝大部分时候把谋臣的马甲穿的很严实,当梅长苏的时候是认真把自己当臣属的。君臣关系不仅表现在扶萧景琰上位阶段和大节大义上,但也会内化一些到两人的相处中。即使林殊的痕迹逐渐出现,甚至直到相认,苏兄的第一反应仍然是拖延和逃避,不揭破不戳破保持两年来习惯的稳定态。


首先明确一点:没有梅长苏和林殊两个人格,只有披着梅长苏马甲的林殊。因而不存在“以梅长苏的身份会怎么怎么样,以林殊的身份不会怎么怎么”的问题,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人,区别无非是什么时候马甲掉的明显一点,什么时候捂得牢牢的。

和景琰不一样,苏兄的内心自我调试主要出现在前期,以一张陌生的面孔和全新的身份面对旧友的时候。所以第一次见面才会说很不自然的“苏某一介布衣,靖王殿下不认识也是自然”,会不断地自我提醒“他是主君我是谋士他是主君我是谋士”,自我教育“他那样看待梅长苏有什么不对”。

朝夕相处两年,见面行礼、告别相送,相处时恭敬、规矩执臣礼,逐渐成为绝大部分状态下甚至调试过后下意识当中的习惯动作。在密道后可能增添了遇到可能冲突时也会隐忍退让避免触怒主君。一件事做多了会成为习惯,第一第二次行礼别扭,合作多了自我规训多了就成了日常相处的状态,即使只是伪装的习惯。

整整两年内心最深处的林殊身份大概就泛上来三次:一是卫峥事件,用尽一切谋臣的手段劝无可劝、求无可求时喊了名讳,按下靖王后马上回归谋士状态殷殷相劝;二是坐下来商谈又被靖王无意识捅了n刀之后智商下限伪装下线说了句“谢过殿下此番辛苦”;三是猎宫之变,九死一生的危机中和久违的战时军事状态,林殊拔了主君的剑。然而这一瞬间之后脑子里就反应过来,这是靖王这是主君我是梅长苏,匆匆讲完这段就行礼道歉。

这侧面说明平时伪装得有多好,藏得有多深。


上面朋友说“靖王和梅长苏的核心融洽时主宾对坐亲切交谈,但冲突时立即退归君臣。所以梅长苏在靖王发怒时隐忍,在求恳时下跪;所以靖王气愤时随性责骂,日常中随性回礼,受人大礼而无压力。”苏兄在靖王发怒时隐忍,在前期有气性也不过自刺两刀“殿下就不怕苏某又出了什么阴诡的主意吗”。在断铃绝义的震惊无措中,第一反应也是以臣礼下跪相求。苏兄是认真把自己放在臣子位子上的。

正如一开始说的,并没有单独的梅长苏身份和林殊身份,只有披着谋臣衣服的林殊。即使这是大的危机,苏兄可以懵逼可以阻拦,甚至可以吐血(不过说实话我宁愿接受苏兄以臣礼相求,也不愿意看到苏兄因为病弱吐血让靖王出于同情怜悯而停下脚步),然而他就这么直通通跪下去了。如果不是非常看重对方的信重,如果不是林殊平日里把这个马甲把主臣关系当得挺真,这不会是他失态无措无意识的反应,他跪不下去。

猎宫求医同样。按理来说猎宫之战后大局已定“此役虽然凶险,但没有人再可以阻拦景琰了”,苏兄其实没有太多理由再瞒住身份;即使自己不愿说不想说,告诉静妃怎么回事慢慢地透露给景琰也很正常。苏兄不想解释也好不愿意编故事也罢,总之他就是直接行大礼了。有大节、有危难、有过分的私人请求,像臣子一样下跪恳求一直在苏兄愿意做的范围之内。

确实,苏兄平日里要刻意压着很多骄傲和心伤来面对景琰,但对他来说有很多比这些君臣关系压抑的骄傲和心伤更加重要的事——比如雪冤夺嫡大业,比如同袍的安危。宁愿为臣,也要死死瞒住身份不愿以林殊身份面对旧友的逃避拖延心理。


2.

再来说相认后。

两人关系的压力并不仅在于“他不知道我是林殊”,还在于十多年的时光和痛苦,以及两年间一边的利用和欺骗,另一边的伤害和轻慢。所以被动相认后这一压力不可能瞬间消失,就苏兄而言更不可能瞬间释放瞬间回归,甚至可以说,不去回归林殊是暂时不血淋淋揭开这一层,以朋友身份回忆金陵两年。如果说以谋臣的恭敬面对景琰也难免伤心,但两年相处下来这已经成了日常行为中隐隐作痛的旧伤,更何况如上所说,梅长苏状态是全力计算的公事状态,感觉不到疼就自以为不疼。相比于带着旧伤继续做着习惯动作商量正事,把这个伤疤彻底撕开让自己不得不去回忆以往和过去才更难过,更不愿意面对。

其实像苏兄那样,刻意的压抑、刻意的不怨不怪反倒是没有真正彻底的放下,反复地告诉潜意识的自己“他以为梅长苏没有天性和良知有什么不对”,“景琰是受了挑拨为了林殊为了静姨关心则乱”,"终究是我欺瞒之过",“那时候他是主君我是臣属他并没怎么过分我也没什么立场责怪他”……并没有真正的消除心理阴影。

反而,倘若苏兄能够去自矜、骄傲乃至于发少帅脾气,倒会成为两人关系的破口,能够让景琰籍着这个破口去道歉、开玩笑乃至于耍无赖、认错。对于苏兄在金陵旧人面前那样惯于自我压抑、惯于把自己重重包裹起来的性格,破除两年来相处的稳定状态,去耍脾气、去暴露弱点、去理所当然的告诉对方我受伤了我很难过,不要再逃避,反而需要莫大的勇气。苏兄的这种心结以及逃避无措状态,不会简单因为景琰认出自己后的急切而改变。


3. 

而景琰理解到的,说出来的,和苏兄的感受是错层的。

对他来说,“他是小殊”四个字汇集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十三年的想念以及两年的亏欠愧疚。他了解当年的林殊,但不一定了解梅长苏和现在的这个林殊。他可能只是简单的想到“他是小殊”“他吃了好多苦”“让我们还做好朋友叙叙旧情”“让我好好补偿你”。他能知道林殊不愿自己以怜惜同情的态度对待病弱,但对苏兄十三年的经历受过的苦楚,以及做阴诡谋士的重重心结,当时巨大情感冲击下的景琰很可能是体会不到的。

挫骨削皮,浴血重生,因为灾难也因为使命,苏兄从林殊变成了相反方向的梅长苏。从健康强壮变得病骨一身,从骄傲光明变得阴诡深沉。对于变病弱,景琰一时之间比苏兄更不能接受;对于变阴诡,景琰则基本完全没有想到。

景琰说“难道你在我面前还是梅长苏吗”,拿出鸽子蛋来完成少年时的承诺,他的想法一直是仿佛这十二年的别离完全不存在,似乎你只是去东海驻防我只是出门打猎,我们能无缝回归原来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然而一方面,十四年来苏兄已经逐渐习惯了和自己的病弱之躯平和相处,景琰若太过强调少年往事,会重新勾起苏兄的自伤自卑,一个曾体魄强健武艺高强经摔经打、挽大弓降烈马的小火人,现在出入马车离不开火盆动不动养病。尤其两人有共同少年记忆一起打仗一起比赛,估计也发过不少保卫江山看不起文弱诡算之人的宏愿。

在另一方面,景琰觉得苏兄变成深沉阴诡并没有什么,“只是大家都长大了,安静了些”。他会自然以为,既然你是林殊,那以前的一切误会和伤害自动消除。但事实上,误会和伤害来自于偏见,来自于对某一类人和某一种行事方法的轻蔑和不齿。即使有再多的理由,说难听些苏兄这两年干的事情就是“在朝堂上勾心斗角”,而景琰曾当面毫不留情的表达过他对这类人的痛恨厌恶——其实也是林殊当年对这些人的厌恶——“她在沙场浴血厮杀,才保住你们在这繁华帝都勾心斗角”。又不杀敌建功,又不治理一方。以尊严骄傲论,苏兄以真身出现差不多等于承认了林殊变成了景琰最看不起的那类人。

也许“正因为你十三年的辛苦,我才不能再让你受委屈。天下人如果误解你那是天下人的愚钝”可能是一种治愈,意思是小殊你现在的行事无不可对人言。然而,首先,这种说法更像是:因为你是林殊,所以我知道你不会做没有底线的事。因为我太了解十二年前的林殊,因为我们的少年情谊,所以我自然可以接受现在的你。就好像这十二年没发生过一样。其次,没有什么可鄙的和值得骄傲完全是两码事,“接受你的行事方式”仅仅是说小殊你现在的行事没有、也不会堕落过底线。这和一个人以及友人亲人为他的所作所为而骄傲自豪差了十万八丈那么远。

在这十多年当中,苏兄把他从小到大教养长大的家族门楣杀敌建功的各种名声和骄傲,早就扔得差不多了,反正梅长苏不过是个工具,所以林殊做不了的事情梅长苏可以做。但既然做了,这个人也不配再叫林殊了。景琰对苏兄的很多误解伤害,来自于看不起阴诡之术算计人心,而苏兄自己也看不起苏哲、看不起现在的林殊……他可以非常自如地自轻自贱。


所以,景琰越多地说少年往事,拿出少年的信物,越强调十三年的时光并不存在,越会勾起苏兄对自己病弱的自卑感,越会否定自己这十三年来的步步机心苦心孤诣。赤焰少帅林殊是骄傲张扬呼啸往来坦荡光明的,梅宗主和谋士苏哲——也就是现在的林殊——是阴暗的、诡谲的、可鄙的。江湖上的风雷手段安江左一方什么都不是,金陵两年的风虎云龙翻云覆雨一钱不值,只是好歹没有堕落到不可救药,好歹没什么不可接受的而已。景琰越急切,苏兄越想逃避。逃避的方式就是回到自己两年来习惯了的舒服状态,做个谋臣梅长苏。

景琰会想“我那么多年坚持下来就是为了能够有颜面见你,难道我等来的就是一个臣下吗”,但这不够,就算把这话在苏兄耳朵边上吼三遍也远远不够。讲难听点,这不是体察人心善解人意,不是迁就、缓和与包容,而是单方面的情感索取,是单方面要求苏兄的体谅:“现在太子殿下感到很孤独很愧疚需要朋友之情的包容和陪伴”。逼急了苏兄反正演技爆表,演了那么多年扮演了那么多角色,也不介意扮演一下嘻嘻哈哈的旧友林殊。

对付梅长苏这种人,就要像蔺晨那样直接挑破说破,单刀直入那坚硬的层层包裹的内心。戳得越狠、看得越透,才是作为朋友对梅长苏的真体谅。可是景琰不会,他越小心翼翼,越想在他的思路上强调一切没有什么,苏兄反而更无措。

也许过三年五年,当他们有了更多地共同经历,有了各自的家庭和生活,有了新的值得回忆的旧事,这一切都可以自然而然的揭过。本来他们的格局是江山社稷,这些玲珑心思婉转纠结归根结底也是没什么的。

可是他们没有时间了。



P.S.

补充讨论:

- 苏兄的心态,把景琰当君臣还是朋友?

苏兄本来就没准备相认。在相认之前,尽管有旧友这一层身份撑着,面对已立储的太子&曾已主君之态责备自己的靖王,以梅长苏身份出现的林殊会默认君臣尊卑。事实上两年相处后谋臣的身份和说话相处方式,反而是习惯了的稳定态。

而意外相认之后,苏兄当然会把景琰看做好兄弟好朋友,是平等的关系。但在刚刚相认相见的时候,会太痛无法面对,会退居自我保护,会惯性和逃避不想揭破。因而会有景琰殿下混称,臣属和旧友的无措状。祭典和大战等大义面前就不再存在这个问题。


- 苏兄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没有信心。

确切说,是对景琰怎么看待暴露身份之后的林殊更没有信心。

景琰对林殊的情义苏兄一直看在眼里,但那些情义的指向,都是昔日明亮忠直的少帅林殊。而对地狱归来的阴诡谋士林殊,景琰是否能维持昔日的情义,是否还能和昔日一样相待,苏兄是没有信心的。如果说在断铃之前隐隐还有这种期盼,觉得不管怎样你还是会理解我相信我的话,那么断铃之后,这个念头根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碰都不敢碰了。

再准确一点说,苏兄当然不会怀疑景琰对“林殊”如亲友一样关照,不会怀疑景琰要坚持为林家平反的信念,以至不会怀疑自己对景琰的影响力;但这不代表他相信景琰能像以前那样,完全理解和信任现在这个“林殊”的心性和思维方式。因为无论怎么说,有些事情确实是现在的林殊做下的。

比如竟然“犹豫过”出手相救自己的副将(连静妃都吃了一惊“他不赞同救卫峥?”),比如利用赤诚待己的朋友,再比如“老谋深算的让他心寒”,行事底线深不见底。那么,即使我是林殊,你还会不会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信,我觉得要做什么你都觉得没问题跟我一起做?他没信心。

这都会加重刚刚相认时的无措和逃避心态。

10 Jan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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